【狛日】十七岁的破镜重圆 上
*酸酸甜甜本预备分手再复合的故事
*是还没有解开心结的少年枝x少年创
*全文2w1，上篇1w3，下篇8k
都说人的五感相通。所以当日向在那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狛枝相遇时，一切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等等感官都在瞬间不受控的向无限远处蔓延。
那一刻，日向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下雨的夜晚和仅有两人的车站、浑身湿淋淋的白发少年、电车上并排的两个座位、章鱼烧热腾腾的香气、还有那些在新雪里或是夕阳下的吻。
“话说，最近一段时间好像没见到那个预备学科的日向来本科这边诶，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时值放学时间，希望峰学园本科的教室里还有几位同学并不着急回家，于是在闲聊的过程中，左右田随口抛出这样一个话题。
听到此话，七海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唔，应该没有吧。我记得日向同学之前还跟我约好，明天放学后一起打游戏喔？”
澪田也表示附和。
“嗯嗯！阿创昨天还从我这里借了CD呢，唯吹也觉得他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虽然但是，熟知澪田性格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口中所谓的“借CD”，其实十有八九是被她强行塞过去的吧。不过对于这种说法，大家都心照不宣看破不戳破罢了。
“也就是说，他只是不来班里面了啊......”
左右田自言自语道。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猛地从靠坐的椅背上直起身来。
“说起来，日向上次来咱们教室应该是在半个月前吧？那次刚好狛枝也在，我估摸着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就替他们介绍了一下对方——不过你们知道吗，这两个家伙自打见面后就一言不发的死盯着对方，既不说话也不打招呼。那副场景实在是够诡异的，连我都被吓了一跳呢，哈哈。”
听到这番话，西园寺像是突然被勾起了兴趣，嘴角浮现出带着些恶意的笑容，然后刻意把声音拔高了几分。
“嘻嘻，该不会狛枝哥和日向哥以前就认识吧？搞不好曾经关系很糟糕呢，所以一见面气氛才会变得那么尴尬。”
正在座位上看书却突然被提及名字的狛枝动作顿了一下，怔默了一瞬后才回过神来。
他坐的地方离这群同学有一段距离，而且原先也没有参与大家的闲聊。刚刚那一瞬间的迟疑，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有听见之前的对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狛枝一如既往的没有把西园寺的刻薄放在心上，只是神色如常的抬起头朝大家笑了笑。
“哈哈，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啊。
......
只不过是以前交往过、后来又分手了的关系罢了。
狛枝和日向初次相遇，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时他们两人都还在国中读书，也从未考虑过未来会去希望峰学园读高中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就是两个普通到随处可见的学生罢了。
遇到狛枝的那天晚上，日向差点没有赶上回家的最后一班电车。
不过是放学后先是因为值日而留得久了一点，然后又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了谈升学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渐渐昏沉下来、甚至下起了雨。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在普通的傍晚，因为普通的原因耽搁了时间，仅此而已。
所以他匆匆忙忙撑着伞跑向车站的原因，实在是常见到乏善可陈。
然后他在车站边，见到了唯一一个和他同样遭遇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同龄的中学生，穿着另一个学校的学生制服。这个男生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布满了划痕和褶皱，一头凌乱的白发被雨水打湿，正湿哒哒的滴着水，仔细看还能在发间看到一两片树叶夹在其中。全身上下唯一不那么狼狈的地方，可能只有那张相貌不错、却略显苍白的脸。
日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在学校被人欺负了的男生，可是在看到那双平静到看不出什么明显情绪的灰色眼眸后，却觉得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他明明手里拿着一把伞，却没有把它撑开。
末班车不知道还会不会来，而在雨中等待的时间显得尤为漫长。面对身边如此费解的一个陌生人，出于一种正常人普遍都有的好奇心，日向忍不住开口询问。
“那个，你不打算撑伞吗？”
他得到的回应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友好。
“啊，这是因为如果我撑了伞，可能情况反而会变得更糟糕吧。”
“......什么意思？”
这位陌生人朝他转过身来，好让日向能够把他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看得更清楚一些。
“如你所见，我是个运气不太好的人。今天放学回家的时候，被路过的车溅起来的泥水恰好淋了满身，而下意识躲开的时候又刚好被飞来的棒球击中，于是就从路边顺着土坡跌了下来，滚进了灌木丛里。因为不小心撞到了头，所以过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赶不上末班电车了。”
“——所以说，以我的运气而言，假如我现在撑伞的话，很有可能发生突然刮起一阵大风然后连人带伞被刮走、甚至于被闪电劈中这种非常不幸的事情。”
“......”
日向一脸复杂的听完这个人讲述他的不幸遭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是说他现在这么一副惨绝人寰的模样，只是单纯的因为运气不好吗？！
出于正常人应有的人情世故，日向本该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不过他叙述过程中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平静，简直像是在讲述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故事一样，反而让日向把原本打算说出口的安慰给咽了回去。
看到日向一言难尽的神情，那人相当善解人意的笑了笑。
“嘛，像我这种卑微的人所注定遭遇的不幸，正常人无法理解也是常有的事。我对此已经习惯了，并且也在努力不给其他人造成困扰——不过今天恐怕要连累你一起错过末班车了，实在是非常抱歉。”
无法理解。
无论是他对于自己的“运气”莫名笃定的悲观，还是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所抱有的若无其事的态度，日向都完全无法理解。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
不过日向还是把伞稍微往前送了送，让它能足以遮住两个人的头顶。
这位怪人毫不意外的投来了惊讶的目光，而对于自己的行为日向是这么解释的。
“虽然我确实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不过就算你坚决认为自己撑伞会发生不幸，那么撑我的伞应该没问题吧？”
“唔......”
怪人犹豫了片刻，似乎面对的是一个很复杂的提议。最终他没说什么，也没有拒绝掉日向的好意，只是安静的站在了伞下。
“啊，对了，我叫日向创。”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后，日向才意识到还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身边的白发少年迟疑了一会儿，才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像是对“自我介绍”这种理应很熟悉的事情相当陌生的样子。不过好在最后，日向终于得知这位他毕生所遇到的最不幸的家伙，名字叫做狛枝凪斗。
那天晚上，经过一段因为下雨而更显漫长的等待后，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一次不幸的二人，为他们送来了姗姗来迟的末班车。
日向看得出来，狛枝对于“他们竟然赶上了末班车”这件事情感到异常惊讶。就像是在他的认知里，“绝对会不幸的错过末班车”才是一件不容怀疑的、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登上空空荡荡的电车后，两个人像是正常那种半生不熟的陌生人一样，默契的分开坐下，一人坐在车头、一人坐在车尾。
大概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日向总觉得今天回家的路程比平时要漫长一些。
在电车上的那种感觉相当微妙。明明平时乘坐人挤着人、喧闹熙攘的下班高峰期电车时，日向常常会望着窗外出神，就像是电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而当车内仅剩下两人时，车窗外的世界被蒙着雨水的玻璃和暗沉的夜色所隔绝，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就变得尤为明显。
余光中，隐约看见那个名为狛枝的白发少年，安静的坐在车尾的窗边，神情被夜色投下的阴影所遮掩。
直到日向到站下车的时候，狛枝依然坐在那个座位上，纹丝未动。
原来那个人坐的站数比他要多啊。
——下车的时候，日向脑海里无意识的闪过这个念头。其实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明明与自己毫无关联。
于是日向甩掉了冗余的思绪，撑起伞朝家的方向走去。他只不过是在平平无奇的一天的结尾，碰到了一个有点奇特的人罢了。即使如此，他这个身为普通人的生活里，眼前依然只有回家、入睡、迎接下一个千篇一律的明天，这一条笔直且不会出错的道路。
这就是两人不足为道的第一次相遇。
日向原以为那会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狛枝。然而老天爷似乎很喜欢制造一些阴差阳错的巧合。
他又在同一个地方遇到了那个白发少年。
第三天也是如此。
再往后的许多天，无论日向是在正常放学时间回家、还是因为其他事情耽搁了一段时间后再出发，总是能在这个车站恰巧遇到这个经常一身狼狈、每天都遭遇着诸多匪夷所思的不幸的奇怪少年。
这明明是一件巧合到完全不合理的概率事件，然而考虑到那位存在本身就超出常识范围的少年，日向又觉得这件事似乎也没那么奇怪。
由于每天都会因为各种巧合相遇，日向和狛枝渐渐变得熟悉了一些。至少不再是那种上车后，需要各自找座位分开坐下的陌生关系了。
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而言，对狛枝这种常人无法理喻的怪人敬而远之，理应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由于某些不可言说的私心，日向并没有刻意避开对方，而是顺水推舟的接受了这种巧遇、一起等车、然后上车的重复日常。
原因之一，大概是因为那个人是日向平庸又乏味的人生中，唯一一个不在可预测范围内的因素。就像是在这种平平无奇、泯然众人，被自己所痛恨厌恶着的平庸人生里，不经意间跃入了一个不协调的音符，即使它与日向所期冀着的真正的“不平凡”有着千差万别，却本能的想要把它握在手里。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日向有一次在偶然间发现，原来他和狛枝在某一处其实极为相似。
那是不记得的某一天，他和狛枝在等车的过程中，注意到车站边贴了一张希望峰学园的宣传海报。
令日向在意的是，狛枝注视着那张海报的眼神专注而沉静，像是倾注了某种相当复杂的情绪。
于是他心中一动，话便问出了口。
“你也很向往那个希望峰学园里，有着各种‘超高校级才能’的天才们吗？”
狛枝默了一瞬，才转过身来看向他，语气带着一种日向无法理解的谦卑与虔诚。
“唔，我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说什么‘向往’——那些人可是闪闪发光的‘希望’的象征啊，我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哪怕是给他们做垫脚石都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呢。”
“......”
虽然这番说辞又是极端到常人不可理喻的程度，不过坦白来讲，日向其实多多少少能理解狛枝的意思。
——他和狛枝都是对自身价值感到迷茫的人。
日向是一个没什么特长、却偏偏对自己普通又平凡的人生感到不甘的人。至于狛枝，出于某些复杂的原因，他似乎对名曰“希望”的东西抱有一种特殊的执着，而那种东西又是他所认定、自己永远无法得到的。某种程度上来看，他们都被困于一种名为“求而不得”的牢笼里。
这样想来，日向突然有一点理解，为什么狛枝能对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遭遇，表现得如此毫不在意。
大概是因为在他的世界观里，只有拥有才能、象征着希望的人们，才配拥有“自尊自爱”这种奢侈的东西吧。
或许在狛枝的心里，自己也不过是另一个没什么价值、不会让他产生兴趣的普通人罢了。
然而，即使他们在某些地方出奇的能够相互理解，但这不意味着他们能成为朋友。
狛枝虽然看上去性格温和而谦卑，但实际上相处起来却并不容易。他对这个世界中所赞成与反对的、欣赏与厌恶的，始终都是以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表达出来。即使是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幸运与不幸，抱有的都是一种仿佛置身事外的无奈悲悯。
一个连自己和自己都保持着距离的人，其他人想必更难接近。
而至于日向，身为一个性格和能力都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而言，一如他的身份，在此之前一直维持着毫无特色的人际关系、有着一群同样普通的好友。无论怎样想，狛枝这种无法定义的特殊存在，显然和他循规蹈矩的人生格格不入。
所以即使每天都会相遇、每天都一起回家，但他们不会成为朋友。
不过，他们却心照不宣的默许了对方在自己世界里的存在。
每天放学的时候，他们会在车站巧遇对方，然后平淡的打个招呼。
在电车上，即使是肩并肩坐在相邻的座位上，他们也不怎么像正常朋友那样聊天，大多数时候都莫名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一点是，即使气氛常常陷入无言的静默，他们却并不会感到尴尬，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特殊的相处模式一样。
偶尔日向会主动提一些琐碎的话题，两个人便会就此不咸不淡的闲聊一会儿，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
每当日向到站的时候，他会照例说一句“我先走了”，然后走下车。
有时狛枝会回应一句，有时又只是点点头。不过日向对此也不怎么在意。
他知道，狛枝会在下一站下车，然后这段每天都会重复上演、看似熟稔却处处透露着疏离的邂逅，便会暂时画上一个句号。
他们就像是走在两条相邻的平行线上一样，看起来靠得很近，其实却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明明这段关系有着太多别扭的违和之处，就像是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让人难以下定义。可偏偏狛枝和日向两个人似乎都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打算，不想追究他们之间那种既不受控的彼此靠近、却又本能地维持距离的微妙感，到底源自何物。
原本日向以为，他和狛枝会继续以这种关系走下去。不过显然，这段关系中那个不可捉摸的平衡点其实脆弱不堪，只需一点外力就会变得支离破碎。
转折发生在两人相识几个月后的一个秋天。
由于狛枝过于特殊的体质，他很不幸的把一般人可能遇到的所有小病都得了个遍，入秋后的流感也不例外。
所以，当日向在车站看到狛枝裹着厚厚的围巾、戴着口罩，以一脸糟糕的脸色和浓重的鼻音跟自己打招呼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意外。
不过看他那因为发烧而泛着红色的面颊，以及过于虚浮的脚步，让日向意识到他的症状似乎比普通人还要严重一些。以那种虚弱无力的状态，再加上这家伙一如既往的倒霉运气，实在让人难免担心起他能不能完好无缺的完成回家这项任务。
大概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已经下了车的日向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望向那辆离开的电车皱起了眉。
经过短暂的犹豫，日向决定回车站搭上下一班电车，然后在下一站下了车。
果不其然，日向刚一下车就看见了那个虽然穿着厚厚的外套、却仍显单薄的背影，正在不远处摇摇晃晃的移动着，眼看下一步就要径直踏入车来车往的繁忙路口。
身体已经先意识一步反应过来，日向很快冲到狛枝身后，迅速的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喂，你这个家伙好歹看着点路啊！”
“......？”
完了，这个倒霉蛋已经彻底烧糊涂了。
在那之后，日向费了相当大的一番功夫，才从狛枝的背包里翻出他的家庭住址和家门钥匙，然后吃力的把他拖回了家。即使两人身高差不多，但对于还在上国中的少年人而言，想要靠一个人支撑住另一个同龄男性的全部体重、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搬上楼梯，实在是一件相当费劲的事情。
好不容易把狛枝送进了他家的大门后，日向又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狛枝的家里倒还算宽阔，只是处处透着一种没什么生气的冷清感。仔细一看，家里无论是家具还是其他陈设，都是单一的灰色色调。此外，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间房子的主人是单独在这里居住，因此那种本应常见的、属于“家庭”的温馨感，完全无迹可寻。
原本家里收拾的还算整洁，不过餐桌上却堆满了大量速食品的包装袋，一看就是因为房间主人生病的缘故，草草填完肚子后就没精力收拾了。
日向心情十分复杂的看了一眼被自己安置在沙发上昏睡的狛枝。
且不提一个还在上中学的男生竟然不跟父母一起住，光是生病了却只拿速食品应付了事这种事情就已经让日向头疼不已了。
看来狛枝这家伙果然是个不会照顾人的类型啊。
日向打开冰箱，然后叹了一口气。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压根没有几样像样的食材。
不过以他马马虎虎的厨艺水平而言，勉强做顿晚饭还是足够的。
日向走进那个看起来很久无人踏足的厨房，却突然开始怀疑起来，那个自打进门以来一直在困扰他的问题——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要为狛枝这种人做到这种地步呢？
明明......他们之间完全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
苦苦思索良久也没有结果。最终日向把这道问题的答案，归于那种普通人看到街边落魄的流浪猫狗时、多多少少都会产生的同情和怜悯之情。就像是他第一次在车站遇到狛枝的时候，看到他那副凄惨的模样，下意识的就把雨伞分给了他一半。
这就是日向说服自己相信的答案。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日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把食材加工成可食用的晚餐”这项艰巨的任务中。由于精力太过于集中，以至于当他好不容易成功做完、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才终于抬头发现了那个悄无声息地靠在厨房门框上、正无言望着自己的身影。
“啊！狛枝......？”
少年本就单薄的身形，因为生病的缘故显得更加病弱，那双灰色的眼眸里覆着一层不清明的迷蒙，让原本浅淡的眸色显得比平常的色调深了一些。他抿着的唇几乎崩成一条直线，末端微微向下撇的弧度，展露出平常温和外表下不常见的一种压迫感。
直觉告诉日向，狛枝现在不太高兴。尽管这种没来由的负面情绪，针对的似乎并不是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带着点鼻音、略显沙哑的尾音像是钩子一般，轻轻挠了一下日向的心脏。
“......你的病都严重到差点在路边昏倒了，所以没办法我才把你拖回家里。因为出了这种事情，导致你和我都没来得及吃晚饭，然后正好看到冰箱里还剩下几样食材，所以我就随手做了一点。”
下意识的把前因后果解释得过于详细了。这反倒显得可疑，像是刻意在找一个不必要的借口一样。
然后轮到狛枝沉默了。
他轻轻皱起眉，用一种相当凝重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日向，最终审视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端着的，那份看得出来厨艺勉勉强强、但诚然比便利店买来的速食品要诱人的多的食物上。
狛枝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像是在思考一件远超出他认知范围外的费解事件一样，狛枝的眉头越锁越紧。
良久后，他才用低到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咕哝了一句。
“为什么要擅自闯入我的生活啊......”
“什么？”日向没有听清。
“我说，不要擅自闯入我的生活。”
毫无征兆的，狛枝突然换了一种语气。那种裹挟着过多复杂情绪、以至于完全无法分辨的目光，就这样毫不避讳的尽数落在日向眼底。那一刻，日向发现自己本能的产生了一瞬间的退缩。
......
狛枝以前很少表现出如此具有压迫感、以至于强硬到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态。
不过奇怪的是，日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任何不快或是受伤。反而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疯长，慢慢填满了胸腔。
意识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情况，他已经下意识的反问了回去。
“为什么？”
然而狛枝给出了一个他并不能接受的答案。
“和我这种被不幸诅咒的家伙靠得太近的话，只会落得同样不幸的遭遇。”狛枝的语气说不清是警告还是落寞，“而且日向君只是个毫无才能的普通人吧？你这样的人被卷入这种不幸中，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说，日向君最好有点自知之明，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那一瞬间，突然涌现的愤怒、不解和困惑等等诸多情绪，使得冲动压过了理智，于是日向下意识的让一句带着点火药味的反击脱口而出。
“你大可放心，我完全没有想要走进你的生活的打算。今天的事情，也不过是因为担心你真的把自己折腾出了事，所以才顺手送你回来，仅此而已——如你所愿，今天以后，我会记得跟你这种不可理喻的人好好保持距离的。”
话一说出口，日向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赌气，却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
可惜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从这句话说出来，到之后两个人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各自低头吃完晚饭，再到日向有些生硬的告辞离开。整段过程中，似乎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被打破了。就像是透明的碎片散落一地狼藉，让人无从收拾弥补，却始终觉得心底有一处空落落的。
日向也不知道这种情绪究竟是名为何物。
但他心下清楚，自从那一天起，他和狛枝之间的关系，就逐渐偏离了原先的微妙平衡。
自从那天过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过一度的僵硬和尴尬。
两个人相处时，就连原本可以自然应对的沉默，有时也会无端生出一丝无处安放的晦涩和拘谨，让人喉咙发紧。
不过好在，时间是抚平一切的一剂良药。
等到了由秋转冬的季节，狛枝和日向之间终于有了缓和的迹象。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那天的事情，任由他们的关系顺其自然的变回原先那样——那种最舒适自在、最没有压力的方式。
然而，那晚发生的事情，并非被完全忘却了。只不过是被当事人双方默契的藏在心底，不再过问、不再提及，等待着时间把这处埋着一段未知心事的鼓包慢慢抹平。
若是着目于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有所进展，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即使是再不健谈的两个人，若要每天相处见面，也迟早会见识到对方世界的方方面面。说起来，想要了解一个人的往事、经历、家庭、喜恶等等构成这个人“全部”的一切，其实只是时间问题。
而对于狛枝和日向而言，时间恰巧是他们这段关系中最不欠缺的东西。
所以有的时候日向会感到很困惑。客观上来讲，狛枝现在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了如指掌的人，而反过来，他应该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能理解狛枝的那个人。
如此对彼此了解到细致入微的两个人，却维持着这样一段若即若离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有时日向也会对自己发问——难道他和狛枝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过很快他就会打消这个无头无尾的念头。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他完全想象不到任何一种别的可能性。
时间就这样不急不缓的来到了那一年的最后一天。
十二月三十一的傍晚，无论是街上还是电车里都已经没什么人影。天色也是灰沉沉的，据天气预报所说，今晚可能会迎来这个冬季的第一场新雪。
狛枝和日向照例坐在两个并排的座位上，一人在看窗外的景色、另一人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离日向下车还有两站地的时候，狛枝略显突然的挑起一个话题。
“日向君今晚有安排吗？”
今天晚上的安排，大概是去路边便利店随便买点东西当晚饭吃，然后回家洗漱、睡觉。碰巧父母都因为出差而不在家，于是这个晚上就变得平凡普通到，完全不像是一个跨年夜。
“没有。”
“唔，这样。”
得到了回复的狛枝，反而沉默下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倒也符合狛枝一贯以来的作风。明明是他挑起来的话头，最后却略显突兀的戛然而止，总让人觉得这段对话原本不应这样结束。
于是日向尝试顺着他的意思继续问下去。
“狛枝，你要是也没有安排的话，不如一起去个地方？”
“......好。”
狛枝略一迟疑后，很顺从的答应了。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他原本的意思。不过狛枝这个人的心思本身就很难猜，即使是日向，大多数时候也只能揣测出三分。
最终两个人顺着电车的路线坐下去，去了城市中心的夜市美食街。
本来这次出行只是一次无心之举，无论是狛枝还是日向都没有提前计划过。
不过在日向的印象中，美食街这种地方一向与烟火气息密不可分，而在这种跨年夜的特殊时节里，愈发显得繁华又热闹。来这种地方打发时间，至少不会出错。
果然，刚站到到街巷的起点，就看见了一排排的灯笼沿着街边小店绵延向远方。除了熙攘的人潮外，关东煮、铁板烧、拉面等等传统日式小吃的香味也在同一时间扑面而来。
若是和学校的那群朋友一起来，大家想必都能玩得很开心。不过日向倒是有些担心，狛枝会不会习惯这种人多热闹的地方。
不出所料，狛枝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果然表现得有些拘谨，不过好在他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明显的反感，倒是无意识的贴近了日向一点。
日向很快发现，和狛枝一起逛小吃街，是一件相当奇妙的体验。
这个家伙像是对很多常见的食物都没有概念似的，甚至于一路下来，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对任何店铺主动表露出兴趣。日向不用想都知道，狛枝他心里应该是在琢磨，以他那招致灾厄的不幸体质而言，尝试这些新奇的玩意儿，会不会导致一些不幸的后果。
“来这种地方却什么也不吃，实在是太可惜了啊。”
日向有些苦恼。
最终他决定给狛枝推荐章鱼烧——逛遍了整条街的日向，依然没有找到卖草饼的店铺，无奈之下只得退而求其次。
在再三保证吃一口章鱼烧绝不会被噎死也不会被烫死、更不会从中吃出什么不可名状的有毒物体后，狛枝终于勉强同意进行一次尝试。
然而——
啪。
两人盯着狛枝手中第三次“意外”掉在地上的章鱼烧，齐齐陷入了沉默。
“日向君，看来我今天的不幸，意外的严重呢。”
日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狛枝，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只要是接过章鱼烧就会发生突然刮起一阵妖风、或是被人不小心撞倒、甚至于被鸟叼走又扔掉这种匪夷所思的意外事件，这种事情若不是日向亲眼所见，他是绝不可能相信的。
无奈之下，日向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吧，我去替你买回来。”
十五分钟后，当日向终于捧着热气腾腾的章鱼烧，小心翼翼的穿出熙熙攘攘的人群时，无意间发觉空中似乎有什么丝丝缕缕的凉意落在自己的脸颊上。他抬起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竟然开始下雪了。
恬静的新雪和热闹的大街，本应是两种极端的意象，此时竟然意外的相衬。
就在这时，日向不自觉的抬起头看向刚刚他和狛枝分别的地方。意料之中，他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发的少年正低垂着视线，安静的坐在路边长椅的一端。他把手揣进外套的口袋里，下半张脸都埋在厚实温暖的红色围巾中，模样乖巧到让日向有些恍惚。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狛枝那条围巾还是他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仔细围好的，免得他那娇弱易病的身子又着了凉。
像是感应到了日向的视线，狛枝在同一时间抬起头来。
明明背景是嘈杂流动的人群，可偏偏狛枝在一瞬间内就锁定了他的身影。
双目对视的那一刻，日向心底某处被轻轻挠了一下，随后某种晦暗不明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假如有人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自己，这是否意味着，即使是平凡普通到毫无特点的他，其实身上也存在着某些特别之处？
——或者至少说，在那个人的眼里，他是特别的。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某种裹挟着一点开心又夹杂着些许酸涩的复杂情绪就此荡漾开来，就像是坠入水面的各色颜料那样，一旦晕开，便再难抚平。在这种不知该如何定义的滋味下，日向迈开步向狛枝那边走去。
“喏，给你。”
“谢谢。”
狛枝双手接过章鱼烧后，日向便顺势在长椅另一边挨着他坐下。
狛枝低头吃东西的样子极为认真，以至于让人觉得在他的眼里，这种街边常见的小吃，其实是某种相当珍重且稀有的精致佳肴。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并肩坐着。
本该是喧嚣市井中难得清净安宁的一隅，可偏偏莫名强烈的心跳声、裹挟着不知名的烦躁和悸动，淹没了日向的整个世界。
明明早就习惯了和狛枝并排坐着，可为什么此刻却总感到一阵别扭的不对劲呢？难道是因为这场突然降临的细雪，在空气中飘落的轨迹连了一片看不清摸不着的薄雾，才让两个人之间原本不足十厘米的距离，显得有无限长。
在那种连日向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情绪推动中，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于是他没头没尾的提了一个问题。
“呐，狛枝。你说......我们算是朋友么？”
身边的人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略微抬起头，似乎是在认真思索。
“应该不算吧。”
“......嗯，我想也是。”
意料之中的答案。既然是符合预想的结果，那么又该怎么解释，日向心中那股心悸到几乎要涨破胸腔的情绪，完全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愈发波涛汹涌。
就在日向的脑海被各种叫喊着不肯停歇的声音所填满的时候，他听见狛枝继续说道。
“既然没办法做朋友，那要不要试一试交往？”
那一刻，所有喧嚣着的心声，尽数归于寂静。
几秒钟、又或者是几十秒后，他才听见了自己的答复。
“......好啊。”
两个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然而时间刚刚好。远处传来的新年钟声夹杂着人群遥远的欢呼声，恰达好处的填补了这段沉默。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跨过午夜十二点，把一切旧的回忆都留在了名为“过去”的收纳箱中。
新年钟声响起时，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在默默祈愿，来年将会邂逅新的缘分、新的羁绊。
在这片令人有些恍惚的新年氛围中，日向终于听见身边的那个人，打破了这段略显漫长的沉寂。
“唔，新年快乐。”
狛枝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的又补上了一句。
“还有，生日快乐。”
突然间心跳声喧闹到盖过了周遭的一切。大概是为了掩饰这突然而来的慌乱和无措，日向下意识的把脸埋进了大衣的领口，然乎用带了些抱怨的语气小声说道。
“......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么。”
“嗯，抱歉。我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经验。”
这个家伙，竟然在认真的道歉。
明明日向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也是同样的不知所措。
日向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扭过头说一句“算了”的时候，却猝不及防的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从视线中闪过，刹那之间就离自己挨得极近，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下一瞬间，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回过神来时，眼前是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眉眼，视角却是从一个以前未曾考虑过的距离。狛枝那对于一个男生而言显得有些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微不可见的轻颤着。
日向瞳孔微缩。
半晌过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个带着点试探意味的、小心翼翼的吻，或者说其实只是简单的唇齿相贴。两个人紊乱的呼吸交错着，却没有展现出露骨的情欲，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和纯情。
人来人往的街巷上，无人曾注意到这处安静偏僻的角落里，有着单纯却令人心悸的片刻旖旎。
就在日向被凌乱而微微急促的呼吸搅动到意识有些迷离的时候，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用酥酥麻麻的凉意，稍微唤醒了些许神智。恍惚间，他想起一件似乎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好像还没有对狛枝说，新年快乐。
日向原以为，他和狛枝之间关系的转变，势必会为他们的生活带来一些转折，可是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他们依然照旧每天傍晚放学的时候，在车站碰面。然后如同往常一样等车、上车、并排坐下。他们之间的交流依然不算很多，即使偶尔闲聊的时候，话题也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
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如今两个人会在同一站下车。有些时候是狛枝提前一站，送日向到家后再独自坐一站车回家，而另一些时候，则是日向陪狛枝多坐一站，随后再往反方向乘车回家。
虽说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时，也是沉默的时候居多，不过对于狛枝和日向而言，这多出来的十几分钟独处，总是必要且有着特殊意义的。
有时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们会在安静的街尾巷口接吻，夕阳为他们投下两道长长的、彼此相依的影子。
和天底下所有的少年情侣一样，他们之间的故事单纯而普通、隐秘又美好。
而正因为他们的故事普普通通，所以连结尾的走向都在预料之中。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这样，因为一些道不清缘由的喜欢走到一起，又因为零零碎碎、无关紧要的琐事而渐行渐远。
没有什么虚构故事里常见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有的只是看似无足轻重的误会和分歧慢慢堆叠、郁结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酝酿成两个年少懵懂的人无力弥补的裂隙。以至于到了最后不得不放弃的时候，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释怀和坦然多一点、还是酸涩和后悔重一些。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争吵，更遑论谁对谁错。有的只是略带着点不甘心的执念——若是当初没有如此如此，是否会走向不同的结局？
狛枝和日向分开的那一天，是这一年的年末。
好巧不巧，那天也是十二月三十一日。
日向已经记不太清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或是他跟狛枝说了什么，只是隐约有个印象，那天因为某些原因回家的时间被拖得很晚，于是他和狛枝又一次的搭上了末班车回家。而那件事情，正好发生在临别之前。
是日向先提出的分手。他那时的语气和心情，都平静到像是在谈论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日常琐事。
其实日向在说完那句话后，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期待，狛枝会生气、会难过、会跟他争执，无论怎样都好，只要表现出些许的挽留。
可惜没有。
等待他的只是一段长到令人压抑的沉默，还有跟随其后的一句简短的“好”。
得到回复的那一瞬间的感受，就像是心底原本有那根吊着沉甸甸的心事的细线，猝不及防的被剪断了。原先的沉重和负担蓦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断线的另一端所传来的空落与虚无。
——年少的日向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懂，但他觉得，这种感觉应该不算“解脱”。
两人无言的分别后，日向一个人踏上回家的道路。明明已经走过千百遍的熟悉道路，此时却显得尤为陌生。
正是在这时，日向听到了遥远的新年钟声。只是这一次跟随钟声而来的，没有飘落的新雪、鼎沸的人声、章鱼烧的香气，也没有长椅另一端的身影。
然后日向心里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去年这时欠下的那句“新年快乐”，到最后再也没办法补上了。
......
刚和日向分开后的那些日子里，狛枝刻意避开了原先回家的路线，特意选择了一条更绕远的道路。他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而离开了日向后，那些平常从不轻易展露的情绪便失去了唯一的倾诉出口。
这原本是狛枝早就接受认命的孤独，所以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何心底会生出那几分不应存在的寂寞。
直到有一天机缘巧合之下，他又在放学后来到了那个熟悉的车站。
然而日向却不在那里。
原本巧合到无需提前约定时间、单凭运气就能天天相遇，那种宿命般的奇迹，原来其实那么脆弱。
也是直到这时狛枝才意识到，从前每天傍晚都能在车站刚好碰到那个人，是件多么不同寻常的微小概率事件。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幸运。
假如说，这就是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频繁遭遇不幸的原因呢？
......
至于另一边的日向，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在分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
不过他那平平无奇、枯燥且乏味的生活还要必须进行下去。平庸无趣的日常生活反倒成了最容易让人“遗忘”的利器。在应付学业压力、维持家庭和朋友等人际关系这些繁琐的生活碎片中，日向渐渐利用这些事情填满了因为狛枝的离去、而在心底留下的那个空洞。
一切看上去都在慢慢变好。但日向心里清楚，那只是表面看来。
有些事情很难被时间治愈，只是原封不动的被层层叠叠封存在新的阅历之下，祈祷着永远不会重见天日，这样便不用再一遍遍重温那时的痛楚。
日向原本以为这种虚假的充实感会继续下去。
——直到大半年后，他以预备学科的身份，在希望峰学园再次见到了狛枝。
本科的教室里，在他们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过去的所有回忆，无论是甜蜜还是苦涩，全都直白的横亘在两人之间，令人无从逃避。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宿命更胜一筹。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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